若說霜降是寒冬寄來的一封信,那立冬,便是歲月在年卷上悠然蓋下的一枚閑章。走過了秋收秋播的忙碌,初冬是靜待收藏的時光。它不言語,只悄然而至,為天地萬物換一番心境。
立冬是初冬的開篇,著墨在“立”字,仿佛冬天剛剛落腳在這天,尚未站穩腳跟,還在秋與冬之間徘徊著。它沒有深冬那種斬釘截鐵的酷寒,倒像一位丹青妙手,在秋日斑斕的長卷上,開始以枯筆和淡墨,細細地描繪起來。立冬,寒意初透,卻尚未到刺骨的程度。
那山還留存著秋的余韻。秋時紛披的彩色到立冬雖已褪色不少,卻非光禿禿的難看。赭石、青灰成了主調,間或還掛著幾片倔強的楓紅,或是幾簇憔悴的橡黃,像是一曲華彩樂章終了后,弦上猶存的、裊裊的余音。
那水瘦了不少,清淺了許多,將秋日渾然的綠意沉淀到水底,澄出亮汪汪的水光來,映著更高更遠的天。那水邊的蘆葦,頂著一頭蓬松的蘆花,風來便齊齊地搖曳,姿態悠然,不是秋日豐收的沉甸甸,而是一種卸下重擔后的蕭疏的優雅。這般漸變的光景,恰如仇遠的《立冬即事》所寫:“細雨生寒未有霜,庭前木葉半青黃。”那“半青黃”的葉子,正是秋與冬交接時最動人的信物,掛在枝頭,訴說著季節更迭的從容。
初冬,景色變了,人們身上也悄然起了變化。單薄的秋衫已經無法抵擋鋪天蓋地的寒涼。于是,人們紛紛從衣柜里翻出厚衣裳,把手腳緊緊地包裹起來,裹出一種妥帖的安穩感。或許因為寒深露重,或許因為冬衣厚實,人們的行動似乎也遲緩了些,不那么火急火燎了,不疾不徐。這恰恰契合了古人“天人相應”的哲思,仿佛人的舉止亦應隨著自然的節奏,由秋的張揚轉為冬的收斂。
由此想到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里說:“立,建始也;冬,終也,萬物收藏也。”一個“藏”字,道盡了立冬的特質。天地于此始閉,萬物于此皆休。繁華謝了,熱鬧收了,生命的力量從張揚的枝葉,退守到堅實的根脈里。這看似空寂,實則是一種動人的沉淀與積蓄。它教會我們,不用總是在奔涌,總是在綻放,要在適當的時節偃旗息鼓,涵養精神,以待來年。那凋零的花藤,光禿的樹枝,并非死亡,它是在寒風中錘煉著筋骨,做著關于春天的、最真實的夢。
秋收冬藏,立冬是教人沉靜下來,開始往回收起自己的心緒。這心緒,不全是歡欣,也不盡是悲戚,悲歡離合都占了一點兒,更有些無法言說的親切。這或許正是立冬這枚“閑章”的妙處。它不催促著人向前,反倒引導著人稍稍駐足,回頭看看。看看走過的時光,再將這一年的光景,細細收藏。(龍鋼公司 李海燕)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